早晨。
林千青心不在焉地吃早饭，严词坐在一旁盯着她，自己面前的饭碗已经空无一物，连一粒米饭都没有，任何人看了都没办法鸡蛋里挑骨头。
“怎么，今天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？”严词问。
她像难以启齿似的支支吾吾，“不是的，只是昨晚老爸没有回来，以往他都坐在特定的位置看着我们吃饭，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，有点不适应呢”
听到林千青类似抱怨的话语，林红夹着饭菜的手臂举在半空停滞不动。
这个家庭一直以来都是四个人，一如稳稳当当的桌子总有四条桌子腿，缺少任何一条腿都没办法自在地生活。
家人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跳过的字词。
经过昨晚在沙发上一夜的思考，后悔的情绪不断涌上心头。要是当初没有生气就好了，要是当初没有将存折交给他就好了，要是......
可惜时间无法回流，只能任由它像劈向礁石的海浪般一往无前。
“妈妈，你说爸爸为什么昨晚没回家呢？”
望着女儿一双金黄色的澄澈眼睛，干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杂质，孩童般的单纯让林红心头一颤。
“可能是工作上的原因吧。”她以平缓的语气说道。
一想到还有巨额赌债需要偿还，林红便觉得眼前一黑。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么可爱，怎么可以...怎么可以！？
吃完饭后，严词和林千青十分知觉地穿好鞋子，举起手掌向林红打完招呼后便离开了。
回到客厅里，林红一边收拾餐桌上的碗筷，一边思索接下来的对策。
她不是天生的犯罪者，面对这样的情况觉得恐惧是理所当然，如果不是心理素质极高的人，很难保持冷静。
更何况，将来还要面对警察的盘问。
“呼~”
林红托着下巴，停下了手中洗涮碗筷的动作，窗户紧紧闭合，没有空气流通。她走到窗前打开细微的弧度，窗外带着绿意和潮湿泥土味道的风顿时吹进来。
严明失踪了——实际上是死了。但是自己必须装作不知道。
自己扮演的是不知道丈夫已经死去，只是以为对方发生了什么意外，手机电话不接、信息不回，所以担心的妻子。
仅此而已。
自己必须像投入电影表演的实力派演员，不仅语言文字投入，神态也必须栩栩如生。
这些都是慕韵教她的。
那个神秘的、脸色平静地说出“我来帮你处理尸体吧”的神秘邻居。
她只是打了个电话，很快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一辆搬家卡车，从搬家卡车中下来的人全都带着口罩，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。
他们十分快速地将尸体放在一个黑箱子中抬走，不知抬去何地。
望着尸体逐渐远去，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消退。
直到今天，那抹恐惧已经不再盘踞于内心深处，而是化作某种无形的存在。
只有面对一些事，才能够想起。
明明昨天还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，一夜过后，竟然可以保持相对的冷静，思索应对的方法。
心态转变之快，心理之冷漠，就连林红自己都觉得惊讶。
家中少了一人，响应的早饭也少了一份。平常严明总会喝上一杯咖啡，今天连咖啡都不用做，更不用说早饭。
“叮咚。”
门外突然响起门铃的声音。林红的身体陡然紧张起来。
难不成是警察？她心里有些不知所措。可是怎么会这么快？
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，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门。为什么不用猫眼窥探一下外面敲门人的模样呢，林红太紧张了，一时间竟忘了还有猫眼这一存在。
“您好，您的报纸为你送上门了。”门外站着的是，每天负责小区里报纸运输的工作人员。
推开门时，他正满脸笑容、充满阳光地向林红打招呼。
林红不适应这样的热情。
或者说在经历过杀人事件之后，她已如下水道里一直生长在黑暗中的满身恶臭的蚊虫，生理性地厌恶起类似热情的阳光情感。
“好…好的。”林红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报纸，手指指腹在光滑的报纸上来回抚摸，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她举起手掌，放在鼻下，耸动鼻子轻轻嗅了嗅。
报纸特制的油墨味还未消除。
“那个...你等一下，”林红开口叫住了送完报纸准备离去的工作人员，“你等一下好吗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工作人员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来。
“是报纸的质量出了什么问题吗，哪里破损了吗？”
“不不不，不是的。”
日复一日捧着熟悉的报纸。
这款报纸他们家已经订购了差不多快十年，每天早晨伴着漂亮的阳光，从报纸箱里取出散发着特殊油墨香的报纸，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。
可是如今，这份习惯却要被打破。
“那个...今后我们可能就不订报纸了。”
“哎，为什么啊？”
林红摸了摸鼻子。“因为我家老公最近一反常态地讨厌起报纸来了”
“是吗，那真是太可惜了。”工作人员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，“那么我就先走了，祝您生活愉快！”
工作人员骑上电瓶车便打算离开。
望着逐渐远去的工作人员，林红猛然意识到他的离去正是自己生活逐渐偏离原先轨迹的征兆，于是下意识抬起手臂想要留下对方。
可是，手臂在半空中停滞不动。
张开的嘴巴欲言又止。
她愣住原地。
是啊，自己这个时候叫住对方又有什么用呢？
命运已如席卷身体的汹涌浪潮，只能被迫不断向前。
自己早已踏上不归之路，只能在不知未来的情况下，朝着一片迷雾的道路前行。
念及如此，林红突然感到一丝落寞。
自己竟是如此孤独。背负着无人所知的痛苦。
林千青和严词早已踏上上学的路途，屋内一片寂静，即便关上房门坐在客厅内的沙发，也无法等来已经踏上黄泉之路的严明。
林红感到一阵头眩。“哎。”
一阵微风吹过，刹那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。
突然感受到一丝窥探的阴暗目光，林红连忙转头，却没有发现丝毫人影。
社区里树木耸立，绿意葱葱的树冠遮挡住太阳的光辉，在沥青的小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下，隔壁房子的窗户闪着五彩的光辉。
林红看了一眼，转身离去。
阳光中，那栋房子二楼的窗帘忽然晃动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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